17年后,他们又在今天迈入人生战场南京
2023/5/11 来源:不详这一届高三生,错过了所有往年会有的标志性时刻:百日誓师,成人礼,毕业照……高考成了这半年多来唯一一次大型聚集性活动,这场庞大的、一年一度的仪式,把与考生相关的所有人网在了一起,而在今年,这份联结更加珍贵。
延迟的高考
高考延期消息宣布后的第二天,北京密云的高三生王珂才从同学群里得知这件事。那一天是4月1日愚人节,她以为这是一个玩笑。
当知道高考时隔17年,真的重回7月7日之后,王珂的心情从「兴奋、激动」到「有点抑郁」,再到「恢复了平静」。凭空多出的一个月复习时间,像一份沉重的礼物,她觉得似乎很好,然而距离解脱的距离又遥远了,她很担心在多出的时间里,「一不小心就放松了,泄掉了」。
心情复杂,这是一种最为普遍的感受,存在于考生、老师和家长身上。一名家长把延期定义为「今年最差的消息」。还有家长说,只有学霸和学渣才无所谓延期——她的孩子在全市排名左右,属于纺锤形分布中最多的那一类中等生。另一名家长心疼她的孩子,「延期了你提分,别人也能提,为什么要多痛苦一个月?」
一名高中地理老师在上完网课后得知了延期的消息,觉得自己的假期蒸发了一个月的长度。在一所学校里,走廊挂着倒计时牌,「距离高考仅有68天」,一名老师戴着口罩,直接把「6」掉转个头,变成「9」。
根据教育部的统计,年全国高考报名人数达到万。一个几乎得到公认的看法是,这一届高三生经历得太多了。
他们放了一个长达天的寒假,而在许多往届生的记忆中,高三寒假最多也只有两星期,甚至有的被压缩到一周,分分秒秒都舍不得浪费。他们猝不及防地集体开始了网课和在线考试。战场从学校转移到家里,延期则拉长了他们的战线。
即使在家,王珂的课程表也是排得满满当当,从早上7点半到晚上10点半,几乎没有空隙地塞满了各类课程和晚自习。
之所以如此紧张,是从开始上网课后发现,在郊区上学的她和城区里的同龄人差异太大了。网络教学没有老师当面监督,也没有同学的进度可以参照,更需要靠自己去掌控意志和进度。她听说,北京城区里的学生们每天下午3点多就能放学,可能早就适应了自学的节奏。
这种落差直接体现在了成绩上。她的成绩在全班可以稳定地排前三名,如果按照和东城区的统考排名,她排中上——说到这里,她显得有点难为情,尽管这个成绩,冲一冲还是可以进入她理想中的北师大。
即使是在北京,教育资源的分布也并不平均。北京海淀、西城、东城、朝阳以及丰台的考生,会考走绝大多数清华北大录取名额,王珂所在的密云,连同昌平、延庆、怀柔、平谷、门头沟、房山等郊区,极少学生能考上清华或北大。
对于北京延庆的高三生陈加华来说,学校的课堂转到网上,让她变得更内向了。平常听课还有可能被点名提问,网课的时候,她只要端坐着就好,沉浸在孤独的自我状态里。她说话时带着点比实际年龄更小的怯生生,从小到大,几乎没有单独请教老师问题,一般是问熟悉的同学,或者自己硬着头皮搞懂,「搞不懂就算了」。第一次在线考试,全校人,她考了名,这个成绩让她觉得自己「要废了」。本来挺擅长的数学,有两道大题全部没做出来,老师批评她「没好好考」,她因此低落了很久。
郑海洋来自怀柔。他学校的老师普遍年龄大,刚开始教网课时,明显经验不足。一位老师在上课时常常不设置全员禁言,总有相对活跃的同学能和老师聊起来。他觉得自己的反应比别人慢半拍,过了好久才逐渐适应。
好在,4月的最后一周,在离寒假第一天过去整整天之后,北京4.9万名高三生经过周密筹备,复课了。
即使隔着口罩,重新见到老师和同学的兴奋也难以遮掩。丰台、大兴、密云三名高三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,不约而同用了「非常激动」四个字。每所高中复课第一天,都安排了安全防疫的教学内容。还有一些学校,安排了心理疏导课程。
但这次复课只持续了50天。
6月17日,随着北京市又出现新冠病例,学生们再次回家上网课了。他们在校门口跟同学、老师合影告别。再次相见,就是在考场上了。一个高三学生说,其实每天都做好了「今天是最后一天在学校的准备」。
按照原计划,考生在进考场前需要提前居家隔离两周时间。但突如其来的变化,让北京的高三生没能上完最后5天课。
一位已经当了30年高三班主任的老师说,在往年,高三生心态的节奏跟着考试日程走:9月入学时要适应高三的节奏,压力大;之后逐渐适应,焦虑缓解;到了新年的一模考试,「基本定型了」,焦虑再次攀上峰值;接着,随着高考的临近,越来越紧张,直到考前的放假,才略有喘息空间。而今年高考,这种节奏被彻底打乱。
他们发觉学生的心理像一根越绷越紧的琴弦,一点点动静都能引起强烈的振动。细心的辅导老师们,会不时推学生一把,「给他们一种稳定的依靠感」。
提前的成长
在往年,习惯被老师、家长无缝衔接敦促着学习的高三学生们,往往要到进入大学,才艰难尝试着去寻找自觉学习的节奏和方法。
而在年春天,这个时间节点提前到来。
高考是一根完整、成熟的链条,将与考生相关的方方面面串联起来。在疫情和延期的双重拉扯下,这根链条正在悄悄发生一些形变。
除了学会「学习」这件事本身,很多高三学生还提前承担起了家庭里的角色。
而在往年,家有高考生,一切的一切都是要为高考让路的,考生会被全家簇拥在绝对中心。如果不是疫情,他们或许会到很久后,才能学会关心身边人——
一名武汉考生在疫情期间每天代替家人下楼买菜。一名河南考生,父母作为医护人员双双参与了援鄂,她一边复习备考,一边帮父母瞒着年迈的奶奶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她必须小心翼翼藏起自己对父母的担忧。
另一名湖北天门的女孩,医院负责采样,疫情高峰期,每天多个样本里总会有核酸阳性的患者。自从母亲隔离值班后,她每天晚上都要花几分钟跟母亲视频,聊的都是无关的人和事,「就想知道她好好的」。
陈加华的母亲是一名交通协管员,每天要早起坐班车,去往全市不同的区域上班,会接触不同的人,暴露在公共场所的时间也多。在北京疫情反复之后,陈加华常常担心妈妈被感染。但她不擅长表达,总觉得无法开口,也从来没跟妈妈说过。
这些18岁的孩子们,成长得悄然而迅速。与高考的姗姗来迟恰好相反。
甚至他们的理想,也带上了这迭逢变故的一年的印记。陈加华之前希望能到其他城市读大学,最好是去四川和青海,她喜欢那里的景色,但从来没去过。现在,她想留在北京,每周能回一趟家,多陪陪家里人,尤其是一直照顾她的姥姥。
图源视觉中国
不变的青春
对于高考生家庭来说,高考是这一年最重要的任务。一名北京海淀的母亲从高三开学的那一天起,开始根据儿子的月考规划自己的年假;一个上海妈妈建议所有家长都买一台打印机,因为这一年有很多资料和证件需要打印——在今年,这个建议变得更加实用了,一名北京房山区的考生说,由于家里没有打印机,在线考三模的时候,他只能对着手机把答案写在空白的纸上,再拍照发给老师,这让他的答题效率下降了很多。
为了这一年,不少家长自愿放弃了属于自己的时间,他们推掉了一切聚餐聚会,不在家里招待任何客人,甚至减少了夫妻吵架的频率。
不过,随着高考的临近,发生在父母和子女间的争吵变多了,一名南方地区的家长为了强制要求自己不发火,买了40斤豌豆,借着剥豌豆来转移注意力和怒火。
一些家长开始了全方位的学习,他们开始研究考试大纲、区考排名,在厚厚的招考指南上写写画画。有家长开始帮着孩子整理试卷和错题,为了给孩子节约时间。有人开始研读心理学著作,为的是在考生焦虑的时候能够第一时间站出来安抚,但在最后发现,管用的只有6个字:少说话,多做饭。
也不是所有考生的家里,都弥漫着浓郁的高考氛围。对于这类学生来说,备考犹如孤身一人的前行,他们需要长辈的支持和关心,又时常觉得难以开口。
在陈加华的记忆中,家长从来没怎么管过她学习。她生活在一个重组家庭里,母亲、继父和弟弟一起住,她和外公外婆一起住。刚上高中的时候,她想走读,家里人没同意,只能选择了住校。除此之外,她几乎没有开口要过什么。有一次打扫卫生,看到外婆的体检报告上写了心律不齐,她心里难受,但也没有说什么,悄悄又把报告放回去了。
而青春,在紧张到喘不过气的缝隙里依然生长。
王珂在高三刚开学的时候,悄悄谈了一场恋爱。这场爱情只持续了不到一个月,男朋友就以「耽误复习」为由和她分手。在伤心和生气的双重作用下,她沉浸到学习中,并在一模考试里考了个很不错的成绩。成绩发下来的那一天,她收到了男生的短信,又突然觉得无心学习了。这一切她都没有告诉父母,偶尔她会想,他们会不会因为自己成绩的波动,猜到这些呢?
杨光月老师习惯从学生们的朋友圈